014洞口 (第2/2页)


    路行川也是后来才知道，程穗安的母亲生下她就和她爸爸离婚了，坐完月子就把刚一个月大的程穗安丢给了程雪丹，之后就是奶奶给她上户口，由奶奶抚养。程雪丹是农民，守着一片麦田供程穗安读书，所以程穗安是在初中开始进的城。住校有补贴，有空就回乡下帮忙，距离大概是三十分钟公交和十五分钟山路。

    今天是程穗安生日，程雪丹本来想杀只鸡给她吃，奈何周三，高中又课业繁忙，想到程穗安来回跑麻烦，便直接从乡下赶上来。两人商量着不如今天先吃碗牛rou米粉，等周末回家了再把鸡好好炖了。

    两碗牛rou米粉很快上桌，老板端着粉从过道走来，香气扑面，一旁闻见的路行川被勾出馋虫，肚子跟着咕咕响，又怕被人听到，赶紧捂着肚子装肚子痛。

    店家看他这副模样，叫嚷一句，“你可什么都没吃啊，可别说是我家米粉给你吃出了问题。”

    纵然面对路宏时像只绝不吃亏的狼崽子，此刻也不过是个没钱吃饭的窘迫少年。

    耳朵通红，要是老板再多说几句，恐怕就要从脸红到脖子了。程穗安不在还好，他就直接走人，两人的位置处于斜对面的背对，只怕转头和她对视上，自尊心让他不敢去赌那个概率。

    骂他的他不在意，但程穗安是个带着善意的人。

    他不愿意让她看到自己这样窘迫的一面。

    程雪丹看向路行川坐的位置，老一辈的人就跟有读心术一样，一眼看穿他的窘迫。上身是黑色背心，下身却是洗得发白的藏蓝色校裤，有些地方磨得起毛，再多看一眼，程雪丹就发现他的校裤款式和自家孙女的一模一样。

    “穗穗啊，那家蛋糕店是不是快关门了，快去买吧。”程雪丹从荷包里拿出零钱给程穗安。

    “……好。我去去就回。”

    程穗安一走，程雪丹提高音量，“老板，这碗米粉里面怎么还有葱啊？我不吃葱的啊。”

    电视正看到精彩处，老板也有些不满，“刚刚上面只写了不加香菜，可没写不加葱，你自己挑出来吧。”

    程雪丹哎呀一声，“挑出来好麻烦的嘞。唉，年纪大了就是容易忘事。诶，小伙子。”她站起身把这碗米粉端起放到路行川旁边，“浪费了可惜。”

    不等路行川回话，程雪丹就坐回了原来的位置，“老板，和刚刚一样的牛rou米粉，再来一碗，这次不加葱。”

    店家应了一声，随后听到天然气点燃的声音。

    起步过来到回位置的时间，也就三十秒不到，但在路行川这里却像是过了几个世纪。他的后背在冒虚汗，羞耻感顺着脊背往上爬，蔓延到他整个身躯和肺腑。

    程穗安怎么会不记得自己的奶奶吃不吃葱。

    恶习羞辱的施舍和维护自尊的关心他怎么可能分不清。

    “……谢谢。”布料在掌心皱成一团又松开，路行川抬头向她道谢。

    “不白谢啊，有空来帮我做农活。”程雪丹故作严肃，面上显得懊恼。

    等到脸上的热度降下去后，路行川转头想要去问程雪丹去哪里帮她干活，一时的松口气让他忘记了还有一颗不定时炸弹，于是他和喘着粗气跑回来的程穗安碰个对面。

    撞上的那一眼，连避开的机会都没有。

    “路行川？好巧啊。刚刚都没认出来是你。”程穗安是跑回来的，人还在喘气，但礼貌笑容已经挂上。路行川能感觉到这是一个表演式的笑容，毕竟以他俩的熟悉程度，她见到他顶多挥挥手，不可能说这么多话。

    “我今天过生日，请你吃蛋糕。”她手里是刚买的两个纸杯蛋糕，一朵大大的粉色奶油玫瑰花立在纸杯上，还有漂亮的绿叶。

    “你说生日快乐，我就给你。”程穗安故意晃了晃纸杯蛋糕，心里紧张得要命，动作有些不自然。她倒是没什么，就怕让路行川觉得尴尬。

    少女的脸蛋红扑扑，跟他刚褪下的脸红组成接力赛。

    路行川慢慢笑起来，接过她手里的蛋糕，同时在手心摊开一个砂糖橘，他想，幸好没有手欠地把上面的小叶子摘掉，不至于让这个橘子光秃秃的，看着磕碜。

    “生日快乐。程穗安。”

    谢谢你，程穗安。

    小时候打碎碗，大人总吓唬说裂缝会藏怨气。

    可光偏偏从破的地方漏进来。

    他遇到的，是一束月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