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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

    陈敬洗了个澡，换了衣服在楼下浇花。

    他喜欢绿禾养的这些鲜花。虽然她懒散了些，花不打理的时候，凋落的花瓣落了一地，他也觉得煞是好看——凄楚的一景。

    浇完花，他喜欢歪在花圃附近的藤椅上晒太阳，然后听她养的珍珠鸟偶尔制造点噪音。

    他今天，有些话想跟她说——需要酝酿思考许久的话。

    关于孩子。

    孩子——他想有个孩子了。

    从什么时候开始，他不再单纯将她当成一个可憎的替身出气包？从他发现，这个慢慢成长蜕变的女孩，拥有独立的思想见解。他看到她原本与某人相似的相貌里，开始长出自己的气质和味道；他发现她那样喜欢买书看书，偶尔偷偷在书房里翻看她的书札，偷窥她的精神世界；他知道她特别喜欢黄金珠宝，喜欢将屋子布置得繁花似锦，虚荣又喜热闹。他对她的性欲渐渐从高昂的施虐倾向转变成拉不下脸的偷窥行为——他越来越想完全地知道她的一切——她的思想和精神世界。

    “是爱吗？”

    他摇头。他不知道。他只知道自己舍得给她花钱，但是这是爱吗？他将这归结为是因为自己足够有钱，足够大方。

    真正爱一个人是什么样子？他不知道。当他回过头去看，总是会懊恼，她为什么如此地年轻？十八岁的年龄差距，即便老夫少妻的事情不是新鲜事，可是真正落到自己身上，才知道要面对的压力是那样方方面面。更何况，他始终还是没有感受到，林绿禾，这个和他相处了如此漫长岁月的人，是否有那么一刻将自己幻想为白头偕老的对象？

    年轻时，他同她说过，这辈子都不会让她嫁人。她不需要结婚生子，一辈子就这样跟着他。这样的浑话，他知道也只不过是浑话。

    林绿禾始终是一个有独立人格的人，不管他怎么看待她，她还是有权决定自己的人生，决定自己是否结婚生子，决定自己是否......离开自己。他无法监禁她。

    周扬。

    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？他从熏叶口中得知。没有气愤，也没有悲伤。在熏叶探究的眼神中，他点点头说：“啊....这样子。”平淡得好像听了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无聊八卦。

    所以，什么才是爱？他需要这个东西吗？在过往的情事里，林嘉君没有爱过他吧？熏叶没有爱过他吧？所有交往的甚至是一起睡过的女人，有吗？没有。绿禾呢？

    他知道她一开始对自己只是害怕，还有一些恨。她做的这些事情，人之常情吧。

    然而，思索了漫长时间，关于孩子这番话，陈敬还是没开口。再等等，他想。

    陈敬一直跟她形影不离，绿禾也很难找到机会出门。即便如此，周先生还是将诸类证件和信息一概send到绿禾邮箱。她强迫自己快速吸收，平复心情。

    周先生，周狄，亲生父亲的大哥，也算是绿禾的大伯。根据这位周先生传达的信息，绿禾的母亲在二十多年前，也就是嫁给林金至的前一年，在一家的小企业里兼任会计和文秘等。

    彼时国内外政策正打组合拳，国内私营经济入宪，私营企业的贷款、税收、财务管理、劳动管理等皆制定了部门规章，私营经济的发展有了较好的法制环境，周家的这个小企业得以连年风生水起。那时候，周廉水，也就是绿禾的亲生父亲，年轻气盛又确有魅力，除了跟绿禾母亲黄花婷有染，还另有其他女友。正碰上出国留学政策松动，常态化留学形势一片大好，周爸周妈大腿一拍，全力将儿子送出国念书。也就是周廉水出国后的第三个月，绿禾的母亲便检查出怀孕。正是周廉水的孩子。

    周廉水的离开过于突然，花婷几乎没有任何准备，一个人熬了些时日，突然下定决心要把孩子生下来。

    想到这一点，绿禾便万分嘲讽。她认为母亲不仅是一个随便的人，也是一个没有责任心的人。花婷在不久之后，便光速嫁人，现任丈夫便是林金至。

    这一点绿禾也没有弄懂。如果说是因为爱，她只看到了旷日持久的冷淡和暴力。长辈们的每一个决定，都让她觉得迷惘甚至是唾弃。

    “那么下个礼拜二见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

    陈敬午后酣睡的时候，她再次翻出邮箱来看，最终还是同意赴约。